如果蜗牛有爱情 (19 page)

季白看在眼里,匆匆吃了点,就拉着她站起来:“我带许诩出去转转。”

季白开车带许诩到粤菜馆子吃早点。看她安安静静喝粥,季白摸摸她的头发:“委屈你了。”

许诩侧眸看着他:“还好。所以我们怎么解决这件事?”

季白静了片刻答:“我妈这边,我来处理。你完全不用管,也不必在意,基本礼节做到位就可以了。”

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。许诩跟着季白,见了一圈亲戚朋友,跟舒航他们出去玩,每天过得舒心畅意。这么下来,跟季母的相处时间其实并不多,而且基本季白都陪着。但是季母的态度也非常明确款待到位,淡漠无视。

很快就到了临行前一天。这天季白没安排任何事,跟许诩在家陪陪父母,收拾行李。

下午的时候,季白正跟父亲下棋,手机响了。

“季先生,您预订的钻戒已经运抵北京。”

季白旋即笑了,看一眼房间里正收拾行李的许诩,拿着手机走到无人的角落。

对方问:“您看什么时候方便?我们派专人送到您府上。”

季白淡笑答:“我现在开车过来取。”

季白只说舒航找他有点急事,就出了门。许诩收拾好自己的行李,想着季白八成没收拾,就上楼去他的房间。

一走进去,就见季母坐在床边,正一件件往他箱子里叠衣服。听到脚步声,季母转头,淡淡瞥她一眼,放下手里的东西:“你来了就收拾吧。”

她起身要走,许诩踌躇开口:“阿姨,谢谢你和叔叔这些天的款待,非常感谢。明天就要走了,下次有机会再跟季白来看你们。你们保重身体,要是有机会去霖市,到时候我尽地主之谊,带你们二位好好转转。”

这番话是说得恭顺而客气的,亦不会太亲昵殷勤。但季母静静看着她,眸中似有似无闪过一丝讥讽:“谢谢。不过我不会去霖市。”

这冷漠的态度令许诩心头一凛,眼看她往门边走去,许诩静默片刻,开口:“阿姨,我们能不能谈谈?”

季母脚步一顿,转头看着她。

如果此刻换成其他人,许诩是没有什么耐心去争取对方的认可,合则来不合则去。

但现在这个人,是季白的母亲。

虽然季白说让她什么都不要管,一切交给他。但这几天下来,季母什么态度,她都看在眼里。说不在乎是假的,心里会有些难受委屈。

而且如果得不到她的认可,季白其实也会遗憾和难受吧?她希望力所能及的替他分担。

许诩没有什么跟女性长辈相处的经验,但在她这里,任何复杂问题,最终的解决方法都是简洁高效的。

她决定直接跟季母沟通。

沉吟片刻,她温和开口:“阿姨,季白经常跟我提起你和叔叔。在他心里,你们不仅是父母,也是他非常尊敬的人,他说你们在各自的人生和事业领域,都取得非常大的成就。这次能见到你们,还有他其他家人,我真的很高兴。”

季母看着她不说话。

许诩继续说:“我知道季白当警察的事,您一直有点遗憾。我能理解您的想法因为这种家庭环境长大的孩子,去当警察意味着会吃很多以前没经历过的苦,您是关心他爱惜他。

不过这些年,季白一直很努力。您人在北京,可能也没看到,季白也不会跟您提,他工作起来,非常非常拼命,有时候连续好多天都睡不了一个好觉,吃不了一顿饱饭。常常破了案,人也累垮了。刑警的辛苦,特别是他作为刑警队长的辛苦,是常人难以想象的,”

季母脸色微变。

许诩柔声说:“现在,他也在公安系统干得非常出色,谁提起季家,首先想到的是季白。对于这一点,我也是非常尊敬他的。我说这个,不是其他意思,而是因为跟他朝夕相处,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想法他这么拼命,一方面是正直尽责,另一方面,其实也是向你和叔叔证明自己,三十岁的人了,尽管性格固执,但内心里,还是想向父母证明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没错。”

季母:“他是自找的!”话虽这么说,目光却有些变化了。

许诩话锋一转:“无论在哪一方面工作、爱情、生活、理想,他都很希望得到您的认可和支持。其实这样,他跟您的关系也能比以前更亲近。我想这也是他为人子女渴望的。

阿姨,我以前没谈过恋爱,季白是我第一个男朋友,我一直把他当成最重要的人关心着。他离家在外很辛苦,我虽然年纪轻,但是会好好照顾他。而且我们是警局同事,有什么事都能互相照应。所以,我个人也很希望,能得到阿姨您的认可,因为您对季白来说,是最重要的人。”

说完这些,她就抬眸看着季母。

许诩觉得自己以诚相待的这番话,多多少少能有点打动季母。即使一时无法让季母接受,也让她看到自己友善的态度。

她预备观察季母的反应,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说。

然而她对季母的了解还是太少了。

身为*,季母从小接受最正统严厉的教育,她才是许诩父亲说的,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。虽然季白的父亲从商,但也是典型的“红色企业”,跟她熟悉的权力结构脱不开。在她心中,深深为自己的阶层自豪着,那种天生的优越感,从小就烙入她的骨子里。

她不一定要求季白的对象,一定要是门当户对。但必须也是非常拔尖的女孩,才足以站在季白身边。

而相貌稚嫩、性格单纯的许诩,单从外在条件来说,实在跟她理想儿媳差距太大了。

更深层影响更大的一个原因季白当年忤逆她的意思,执意去当刑警,已经在母子间埋下了多年难以抹平的沟壑。现在许诩又是个刑警,她简直无法接受。

季母看着她,眼中浮现疏离的笑意:“你说这么多,就是想让我认可你?”

许诩一怔,听她淡淡说:“许诩,本来我不想跟你谈,但是你也有点太自以为是了。既然这样,我们就说开也许你算是个条件优秀的女孩。但以我的标准,你不漂亮,学历也普通,家境也普通,事业上也不能给季白任何帮助。而且你还是个警察,工作危险忙碌,将来你怎么照顾家庭?作为一个母亲,我就是觉得你哪一点都配不上我儿子。另外,我对你这个人,也喜欢不起来。季白要跟你在一起,我拦不住。但是我的态度也很明确我不接受你。”

☆、54

在与母亲相处的问题上,季白已经百炼成钢。他首先想到的是策略,想到的是将许诩呵护在自己的身后。

但许诩不同。

她说过“避重就轻”,但是针对“获得季家人认可”这件事的整体策略而言,对事不对人。

现在大局已定,对于季母,她想的是尽力沟通争取一次。如果成功,季白就不必为难,大家也能更舒心畅意;如果失败,也没什么实质损失。

但她唯一没考虑过的是,这件事是否会对自己造成伤害。

所以当季母说出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语时,许诩愣住了。

道理不通,可以明辩;误会隔阂,可以冰释。但如果一个人就是瞧不上你,不喜欢你,怎么办?

许诩是愿意跟她沟通改善,但绝不可能去做什么事,向她证明“自己配得上季白”、“值得她喜欢”因为她的判断标准在许诩看来,就是不对的。

所以在突如其来的刺痛感后,许诩的反应只是沉默。她也不会去反驳反驳也没有意义。

看到许诩不太好看的脸色,季母眼中讥讽更盛,也不想跟她多谈,转身就走。

季白怀里还揣着精心挑选的钻戒,一进屋门,就见母亲铁青着脸,从自己房间走出来,抬眸看自己一眼,径直回房。

他微微一怔,不动声色的走过去,却见许诩也走了出来,脸色有点不太对。

季白一把拉住她,盯着她低声问:“怎么了?”

许诩:“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。不是大事,不要担心。”

两人同居以来,早有默契。许诩说要一个人呆的时候,季白往往会给她空间去自我调节。

此时,季白静默片刻,还是松开了她。许诩走进自己房间,关上了门。

母亲的房门也紧闭着,佣人低头在客厅拖地。季白坐了一会儿,看几眼佣人的神情,把她叫到屋子外头。

佣人一开始当然是什么都不肯说季白只是临时回家,这个家还是季母做主。但如何抵得过刑警队长的盘问,三言两语又套又逼,很快把刚才发生的事,问了个七七八八。

此时夜色正好,一轮明月湛湛悬挂在头顶。季白站在屋外池塘边,心里有点烦,下意识伸手去口袋摸烟,却摸到了红枣片。微微一笑,三两下将红枣片吃了,转身进屋。

他先到了母亲门外:“妈,我进来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屋内开着盏柔和的灯,母亲正坐在沙发上,神色淡然的看电视。季白在她身旁坐下,含笑盯着她的脸:“我明天就走了,你就不跟我念叨几句?”

母亲原以为他此刻来,必然是兴师问罪,替许诩出头,故心头也有股冷冷的气。没料到他若无其事言笑晏晏,一怔之后,笑笑:“我没什么要念叨的。”

季白起身给母亲倒了杯茶,送到她手里:“儿子身在外地,您和爸多注意身体。有什么事多让大哥二哥去办,再不济通知我,我让舒航几个跑腿。别让儿子担心。”

母亲嘴角浮现笑意:“天高皇帝远,你说得比谁都好听。”

季白就笑。母子俩又聊了一会儿,母亲眉宇间的不悦倒是烟消云散。

这时佣人来敲门,送进来碗炖好的燕窝,季白问:“许诩的呢?”佣人答:“马上就送。”

季白点点头,扫一眼母亲沉静的脸色,亲手帮她把燕窝端过来,又用勺轻轻搅拌降温。母亲脸上挂着笑,在边上看着他体贴的动作。

季白一边搅拌,一边开口了:“这次回霖市,我打算向许诩求婚。”

季母脸色就有点紧绷了。

却听他继续说:“妈,咱们说开了吧我就这一个喜欢的姑娘。您反对也好,同意也好,这事儿板上钉钉,她我是娶定了。

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,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。但这次回来,面子上的事,您该做的都做到了。这一点儿子感激您。将心比心,以后媳妇该做的事,我也会让许诩做到位。

至于将来您什么时候能接受她,接受我们的婚姻,儿子都会一直等着,我也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。”

季母沉默不语,却见季白抬眸望着自己,目光沉而深,语气也有些淡:“不过妈,她是真心喜欢儿子,才肯跟儿子回来。儿子也要对得住她,得让所有人都尊重她,不能让她在我家里还受气。

刚才回来时,你们讲话我都听到了。她条件好不好,配不配的上我这种话,您不该说,以后我也不想再听到。”

季白推开许诩房门,就见她坐在窗前椅子里,一只手还搭在窗台上轻轻的敲,白皙的小脸很平静。

季白在她身旁坐下,将她环进怀里,一起看着窗外的星光夜色,也不出声。

过了一会儿,许诩闷闷的说:“我跟你妈谈了谈,但是效果不太好。”

季白捏捏她挺秀的小鼻子,微笑道:“委屈老婆了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。而且你讲的话,她不一定没听进去,给她点消化时间。”

许诩一听,明白季白已经知道这件事,点点头:“我懂的。那现在应该怎么办?”

这次过来前,许隽还专门跟她叮嘱,说你未来婆婆估计是个狠角色,你可当心了。季白对你再好,也是个孝子,是男人都得为这事儿烦。你有点心理准备。

父亲则说,即使有矛盾有委屈,只要不触及原则,许诩身为晚辈,应该适度谦让、主动维护跟季白父母的关系。

结合父兄的话,再根据她对婆媳关系的粗浅了解,如果季白希望她再做点什么努力,她也愿意。

季白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仅没生气,还想着补救,直愣愣的实诚性格,当真叫人心头发软。

他沉默片刻,将她身子扳过来,正对着自己。俊脸挂着淡淡的笑,黑眸紧盯着她:“很简单。”

“……简单?”

“你就跟现在一样,对长辈该做的都做到,已经足够。

我妈这边,有任何矛盾任何问题,你不要管,不必出面,全部交给我解决。从今往后,在我这里,不存在婆媳关系需要你解决,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困扰。

等将来,你们的关系会有改善的一天,顺其自然。”

第二天两人是中午的飞机,走的时候,季父季母都出来送了。季母神色依旧不豫,但也没说什么。

飞机在云层穿行,客舱里灯光昏暗,安安静静,很多人都在睡觉。许诩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,转头看向季白。

他的头仰靠在椅背上,微黄的灯光打在脸上,俊朗又安静。想到他昨天的话,许诩心头一软。

按他的说法,今后她不存在“婆媳关系”需要处理因为他会全部转化为“母子关系”。他这么说了之后,她的确觉得轻松不少。

如果每个男人都像他这么干脆的处理难缠的婆媳关系,中国的家庭关系应该会和谐很多。

虽然还有些遗憾,但世事也不可能尽如人意。就是……辛苦他了。

许诩闭上眼,轻轻靠在他肩头。

过了一会儿,空姐来送餐。许诩没什么胃口,吃了几口就停筷。季白摸摸她的头,笑着说:“吃不下就不吃,晚上我订了地方吃好的。”

抵达霖市是下午,两人回到家,先把屋子打扫一番。望着光线明朗、干净整洁的家,两人心头都生出暖意。

自家的家最舒服,真是永恒的真理。

打扫完许诩去洗澡,季白等她洗了一半开门进去,出来时直接就抱上了床。

在北京为着照顾许诩声誉,两人只能分房而睡。难得的假期却不能跟她亲近,季白的确有点压抑。无论亲吻抚摸,都比平时要重几分。看着雪白娇躯很快遍布吻痕,心头的火被浇得更旺,伐挞也比平时狂野几分。脸上却噙着淡然自若的笑,时不时捉起许诩的手和脚亲咬。许诩被他调得又难耐又好笑,一张脸通红窘迫。窗帘紧拉,整间屋子里沉默又暧昧,只有彼此知道其中的甜蜜、兴奋和温柔缠绵。

不过许诩发现,性的确是个好东西。身体彻底释放之后,因为北京之行的那点低落也烟消云散。心情豁然开朗、云开月明。

季白要了两次,虽然还有点意犹未尽,但平时这么久许诩已经喊累。到底爱惜她的身体,刚要翻身从她身上下来,却被她伸手拉住胳膊:“你还可以继续吗?再来一次?不行没关系。”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,额头上还有汗水。

季白倏地笑了,这简直是他听到过的最美好的邀约了,低头就热烈的吻住她:“行!怎么会不行?”

最后结束的时候,已经是傍晚。许诩拖着疲惫的身体,慢吞吞挪去洗澡。季白一直含笑目送她走进浴室,这才看一眼墙上的钟,扬声说:“大胡找我有点事,我去他那里一趟,一会儿直接去餐厅等你。”

“哦。”许诩没太在意。

暮色笼罩秀美干净的城市,车子在清凉夜风中穿行。季白单手握住方向盘,从怀里掏出戒指盒,眸中笑意浅浅。

他定的是近郊的一家非常安静优美的餐厅。虽然没有准备俗气的小提琴和红玫瑰,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包场。但是会有翡翠绿的丝绒沙发和雪白的羊毛地毯,餐桌正对开阔匍匐的远山。泉水从透明的屋顶流泻而下,将整个房间点缀得波光盈盈。而星光月色会映在窗外蜿蜒寂静的溪流中。

小家伙,会不会答应他?

正想得出神,手机却响了,是大胡。

“头儿,回霖市了吗?”

“回了。”季白想起今晚有球赛,大胡找他多半是看球,含笑道,“今晚我没空,要陪许诩。”

大胡滞了一瞬,沉声答:“头儿,山区发现了一具女尸。”顿了顿说,“一具非常奇怪的女尸。你跟许诩赶紧过来吧。”

挂了电话,季白凝视手中戒指一眼,收进怀里,打给许诩:“饭我们下次再来吃。有案子,我马上来接你。”

案发地点在距市区相当远的某县山区里,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“深山老林”,虽然有国道和山路贯通,但属于少数民族自治县,地广人稀,附近几座山都没什么居民。如果不是有农民恰好上山采草药经过,尸体根本不会发现。

季白等人开车到了山脚,再沿小路攀爬上山。后来就没了路,众人必须小心翼翼在大片荆棘野草里穿行。地形险要,季白一直让许诩紧跟自己。遇到难走的路,就直接背着她过去。许诩趴在他温暖宽厚的背上,望着他在夜色里安静的轮廓,因案件而紧绷的心,也随之踏实镇静无比。

等刑警队众人抵达尸体附近时,天际已经露出微白。

这是半山腰上,一片地势低洼的草地,已经用警戒线封起来。背后紧靠着巍峨悬崖,周围有几棵零落而繁茂的大树。

看到尸体第一眼,许诩心头就升起非常奇异的感觉这具尸体传递的情感,太强烈了。

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人,穿着鹅黄色的薄毛衣,□是一条黑色修身长裤,侧身蜷缩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。黑色长发,堪称柔美的散落肩头。鹅蛋脸上眉目修长,轮廓秀美。

她皮肤很白皙,脸颊、双手、脚踝……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,都晶莹如玉,与身下的暗绿的枯叶草地,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。而她的脸颊甚至还有些红润颜色,嘴唇也涂着粉嫩的蜜色唇膏,似乎还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。

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。

一个鲜活美丽的女人,安静乖巧的睡在他们面前。

☆、55v章

太阳从远山背后升起,整片山岭笼罩在金黄明亮的光芒中。草地愈发翠绿,衬得尸体像一幅生动、静美而渗人的画。

季白、许诩跟几个资深刑警站在外围,法医检查完之后,起身走过来:“死亡时间是前天凌晨,初步怀疑死因是氰化钾中毒,这也是尸体脸色红润的原因。此外,手腕脚腕有铁链束缚过的伤痕,阴~道有红肿和撕裂性伤口。没有其他明显伤痕。具体结论要解剖后确定。”

众人都是一静这么看来,这桩案子更像是他杀,而且是奸~杀。

季白面色沉肃的问:“死者身份确定了吗?”

赵寒答:“还在核查。”

法医正小心翼翼的移走尸体,许诩走过去,盯着她白皙柔美的侧脸,静默不语。

刑警们四散勘测现场,许诩在尸体前站了一会儿,就走到季白身边。他正站在陈尸点背后的那片岩壁下,凝神沉思。

“这个弃尸点的选择,费了一番心思。”他指着岩壁下方的泥土痕迹说,“这里有陈年泥石流冲刷痕迹,也就是说,到了雨季,尸体很快被掩埋。”

许诩接口:“凶手并不想尸体被发现。”

季白点头,又说:“这片山区只有狭窄的山路,数公里内都没有监控,如果罪犯有车也拍不到。山上树草繁密,只怕也很难找到罪犯脚印。”话刚说完,抬眸望去,发觉许诩的脸色有点发白。

看看左右无人,季白走到她身旁:“怎么了,不舒服?”

许诩:“没事,有点累。”

季白这一路心思都在案子上,完全没管过她。此刻才想起她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,又连夜赶到这里,也难怪累了。轻声说:“一会儿下山我还背你。出了山区找点吃的。”

许诩心头一暖,但随行的还有县里的刑警,答:“不用背了,影响不好,我没事。”

季白伸手摸摸她的头:“没什么不好,男同事照顾女同事天经地义。但我也不能让其他男人背你不是?”

许诩也笑了,两人不再讲话,继续各自勘探尸体旁的草地。

结果果然如季白所料,刑警们搜索了整个山岭,一无所获,罪犯没有留下任何脚印、毛发和其他物证。

大伙儿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,法医的详细鉴定报告很快出来了,证实了早上的结论。此外,还在死者体内发现了残余的药物,经鉴定是日本产INVERMA原液,这是一种女性强效催情素,网上就能买到。轻量服用会使人的精神和肌体都处于亢奋中,并产生强烈的性幻觉。

许诩回警局后,先窝在季白办公室的沙发上补眠,补充精力。醒来时天色已黑,大伙儿都外出查案了,办公室里空荡荡的。沉思片刻,她起身去停尸间。

她已经毕业,现在是正式刑警。按照季白的想法,局长也同意,她可以独立自主的安排工作,专注于犯罪心理研究,只在集体行动时,听从季白调遣。

停尸间宽敞明亮,空气清冷。工作人员在外间办公桌前低头写报告,只有尸体孤零零躺在一个金属平台上。

许诩戴上手套,掀开表面覆盖的白布,一寸寸仔细检查。她闻到尸体身上淡淡的香味,像是强生牛奶沐浴液的味道。正出神,忽听身后一个熟悉低沉的嗓音道:“有什么发现?”

是季白。他刚从外面回来,俊脸沉肃、黑眸寂静,高大身躯仿佛还沾染着外间夜色的清冷气息。

许诩头也不抬的说:“死者咽喉红肿,这是为什么?”

季白略一思索答:“按照尸检报告,她服用了性兴奋剂,身体也有频繁性~交的迹象。”

许诩明白过来应当是药物作用,令死者在性~交过程中歇斯底里的大喊,才会造成咽部红肿。

她继续查看尸体,季白站在她身旁翻看尸检报告。过了一会儿,许诩又问:“下~体耻~毛全部被修剪干净,为什么?这样让她看起来更干净性~感?会让男人更兴奋?”

“应该是。”

许诩蹙眉,转头看着季白:“我不太了解这个癖好对于男人来说算独特吗?”

季白沉思片刻答:“不算独特,很多男人喜欢这样。”

许诩点头:“不过结合尸体其他方面状况,我感觉凶手对这一点,比其他男人更迷恋。”

时法医来了,季白走到一旁,跟他低声交谈。许诩也查看得差不多了,将尸体覆盖好,拖了把椅子,正对着尸体坐下,盯着她的脸。

许多零散的线索在心中快速串联,许诩脑海中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浮现一幅幅画面

那应该是个灯光柔和的房间,很安静。女人手脚都被锁链束缚,只能任由男人摆布。他先将她浑身洗得干干净净,也许他还会低头闻一闻她身上沐浴液的清香。然后他会一点点仔细剃去她最隐秘处的毛发,满意的看着她白皙饱满的身躯,宛如初生婴儿般干净纯洁,躺在自己面前。

他会给她穿上暖色柔软舒适的衣物,这让她看起来清新、漂亮又温顺。然后他会给她喂食性兴奋药物,看着她为情~欲主宰的痴迷而妩媚的模样。

他会将她禁锢在身下,一遍遍反复征服占有。而她精神恍惚,在极度的亢奋和感官刺激中,始终尖叫连连,直至喉咙肿痛失声……

后来,或许是厌倦,或许是她激怒了他,或许是其他原因,他把她带到深山之中,以最美最乖巧的姿态,躺在这世上只有他知晓的角落,安静的死去……

再次想起发现尸体时近乎优美的画面,许诩忽然觉得阵阵恶心。猛的回神,按着胸口平复。再抬头望去,季白还在跟法医讲话,并没有看这边。

这天深夜,刑警队全体人员回到警局,再次碰头。

窗外夜色静深,树影摇曳,会议室里却是灯火通明,气氛凝重。大伙儿脸上都有些倦色,但个个神色冷肃,极为专注。

老吴说:“死者身份已经确认。叫白安安,23岁,霖市人。霖大毕业刚一年,目前是某外资会计师事务所职员。她从国庆前一个星期就没去上班,当天一位同事收到她的短信,说要回老家,让代为请假。所以公司那边虽然不满意,但也没有引起注意。”

赵寒补充:“我们询问过白安安的同事、朋友、家人,她的性格非常开朗、积极,工作表现和人际关系都很好,不存在自杀动机。另外,她是单身没有男朋友。”

会议室的投影幕布上,出现几张白安安的照片。比起死时的安静模样,她的生活照显得更加笑容洋溢、光鲜靓丽。

大胡说:“这么算起来,她失踪了整整两个星期。”

想到尸体的种种迹象,众人都有点恻然。这两个星期,对这位漂亮、优秀的白领女孩来说,是否就像沉沦于地狱?

这时有人问:“头儿,你怎么看?”

这案子感觉十分棘手,大伙儿不由自主都把目光投向季白,希望他能找到突破口。

季白沉静的目光环顾一周,答:“除了尸体,罪犯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,目前要做进一步推断比较困难。

但是,凶手也留给我们几个非常明确的侦破反向。”

大伙一听,都是精神一振。只听季白继续说:

“一、氰化钾是管制药物,任何人购买都需经过严格审批、登记在案。小赵,你立刻去核查审批记录;

二、存在情杀的可能。老吴,你带队调查死者白安安的日常人际关系,重点调查与她有情感纠葛的人:过去的男友、追求者,每一个都必须详细盘问;

三、凶手将尸体运送到深山中,他必然有一辆车,且有一处较为独立的房屋,才能对受害人进行诱拐、囚禁,不被人察觉。这一点你们筛查时务必留意;

四、大胡,你负责调查本省所有强~奸犯资料,看近期是否有人刑满出狱,是否有作案嫌疑。

今天起所有人暂停休假。另外,这起案件的资料,对外必须严格保密。”

大伙儿纷纷点头,记录下他说的内容,几组人各自进行具体分工。这时季白见坐在桌子末端的许诩咬着笔头,兀自出神,于是扬声问:“许诩,你有什么意见?”

许诩的犯罪心理研究,目前定位为警队传统侦查手段的补充方法。而这起案子又有点说不出的不同寻常,所以大伙儿都好奇的望过去。

许诩点点头,答:“我也没有具体结论。不过可以肯定一点凶手对死者倾注了比较浓厚的感情。”

大伙儿都是一怔。

为了让他们理解罪犯的心态,许诩说:“我先解释一下关于强~奸的一些成熟理论。

男人为什么要强~奸女人?表面看是因为约束不了性~欲。但为什么会约束不了性~欲?说到底还是心理方面的原因。

按照国外研究结论,有的男人是通过控制女人,满足内心权力欲望;有的完全是为了发泄内心愤怒;

还有的人,如果生活中和男女关系都比较失败,强~奸能带给他们获胜的感觉。这一点也反映在犯罪数据上在我国的强~奸犯里,在任何国家,低收入低学历者都会占较大的比例。

青少年强~奸,主要是因为对性的好奇。”

众人听得纷纷点头。

许诩话锋一转:“但还有一种人,渴望通过强~奸,与受害人建立亲密关系(*)。虽然目前还不清楚这种心态的成因,但我认为本案凶手就是这一种类型。

他认为他与受害人的关系是私密的、纯洁的、热烈的,并且由他控制主导。他没有对死者施加任何其他的身体虐待,甚至连死亡方式,选择的都是会带给他一定风险、但是不会带给死者任何痛苦的氰化钾。

我初步判断,这个男人应该在20-40岁间,经济状况良好,外表整洁、为人细致耐心,没有暴力倾向。他是一位心理变~态者。鉴于他对亲密关系和性~欲的强烈渴求,应该是单身。他过去很可能追求、骚扰、跟踪过受害者,但是不成功。所以,我很同意季队的观点--重点核查与死者有情感纠葛的人。”

工作繁重如山,许诩再次回到家,已经是三天后的傍晚。季白还留在警局,主持大局。

直到夜里十点多,季白才回来。他进屋的时候,许诩正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,拿着凶案现场照片发呆。

季白一身疲惫,坐下搂着她的腰,微阖双眼靠在沙发上。

许诩转头看着他:“还是没有进展?”

季白点点头。大伙儿实在扛不住了,他给大家放一晚上假,明早继续紧张的工作。

他将她抱进怀里,低头亲她。从紧绷的工作中暂时脱离出来,与她肌肤相亲就像怀抱着一汪温暖的清泉,软化他已经麻木僵硬的躯体。

“还在看照片?”他从背后环住她,唇舌在她细滑白皙的脖子上流连,低声问。

许诩点头,蹙眉:“嗯。我觉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画面。”

季白一怔。

可许诩想了想,还是没头绪,许是疲劳过度,脑袋也有点疼,索性放下照片,转头亲亲他:“快去洗澡吧。”

浴室传来淅沥水声,许诩盯着浴室门发了一会儿呆,走回卧室,关上门,从包里翻出个验孕棒。

这是下班回家时,在楼下药店买的。她读了一遍说明,拿着进了主卧的卫生间。

几分钟后,许诩举着两条杠的验孕棒,仰面倒在床上。

按照百度结果,避孕套质量不好中途破裂、避孕药受潮、前期没带套时男方零星分泌物、过程中男方用力过猛或者角度力度原因使得套套滑落……都可能造成意外怀孕。

许诩盯着看了一会儿,把它揣进裤兜里。

回家不代表没工作,季白洗完澡,泡了杯咖啡,拿着叠资料进了卧室。

许诩正双手枕在脑后,靠坐在床上,黑漆漆的眼睛还炯炯有神的看着他,小脸红扑扑的气色似乎不错。季白微[qisuu.com 奇书网电子书]微一笑,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一口,从资料中抽出一小叠递给她:“白安安的朋友资料,你看这部分?”

两人配合一向默契,一起加班,一起讨论,效率很高。

许诩接过资料,再看一眼墙上的钟,11点了。也许是心理原因,她居然觉得肚子有点涨涨的,就像有人在提醒她不许再熬夜加班。

沉默片刻,她说:“我今天不想干了,我要睡觉。”

平时有工作她都是二话不说比他还有劲头,今天的反应叫季白有点意外,伸手摸摸她的头:“累了?”

“嗯。”

季白亲亲她的额头,将资料拿回来:“给我,你先睡。”

夜色越来越深,越来越静。季白坐在桌前,屋子里只有他在台灯下翻动资料的声音。过了一会儿,下意识抬头一看,许诩蜷在被子里,小脸净白如玉,已经睡熟了。

天色微亮的时候,季白在床上翻了个身,忽然感觉到怀中空荡荡的,倏地醒过来,发觉许诩不在床上。

转头望去,却见她穿着薄薄的睡衣,站在床尾,正低头看着地面。窗外暗蓝的晨空、微黄的路灯,在她背后交织成静谧的光影,小家伙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孤寂。

有心事?

季白刚睡下没几个小时,脑袋还有点迷糊。但他还是立刻坐起来,探身过去,拉住她的一只小手:“怎么了?”

许诩转头看着他,神色挺沉着,但脸色似乎有些异样的红晕。她抬手就从口袋里摸出个棒状物丢到他怀里:“有了。”

季白的困意一下子全没了。

作者有话要说:*强~奸的五种动机,引自美国专家汉密尔2007年关于强~奸动机的论述。

☆、56v章

“有了。”

窗外晨光黯淡,房间里温暖静谧。两人对望着,一时都没讲话。

大清早的,季白的确被这消息震得有点懵,但也只懵了一瞬间,喜悦便像大片大片清新的绿草,在心头快速而无声的滋生。

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,低声问:“我不是都戴套了吗?你也吃药了。”

有一段时间,季白没戴套,许诩吃一种市面常见的长期安全避孕药。她闷闷的答:“霖市天气湿润,可能是药受潮了。而且还有一次你出来的时候,套不是蹭掉了吗?”

季白凝视她片刻,将她的双手包在自己掌心,声音中有了笑意:“怪我。”

许诩低头不吭声。

见她如此沉肃模样,季白心里咯噔一下。

如果许诩要打掉这个孩子,季白其实不会太意外。她才刚毕业,年纪也小,之前从无生孩子的打算。加之性格独立,事业心又重,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取舍。

可季白从小接受的教育,堕~胎这种事就不应当发生。

而且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人去打胎?对身体伤害太大了。

他抬眸看着她安静而苍白的小脸,心头的柔软渐渐蔓延。但说服她留下孩子,也是毋庸置疑的事。沉吟片刻,刚想开口,却见她忽然抬头,一脸坚决的看着自己。

季白心口倏地一紧。

许诩盯着他,开口了:“还需要去医院复查确认,不过□不离十。”

顿了顿说:“如果怀了,坦率的说,不管你怎么想,这个孩子我都要生下来。”

窗外的天空露出微白颜色,周围的一切寂静如梦。季白看着她那双清黑澄澈的眼睛,心头唯有阵阵暖流轻快的激荡着。

也许是见季白沉默不语,许诩微蹙眉头,一板一眼继续解释:“我做这个决定是经过周全考虑:二十五六岁是女性最佳受孕年纪,堕胎对身体有一定伤害。而且这毕竟是一条生命,我不能接受……”

“好。”低沉醇厚的嗓音,打断她的论述。季白一把将她扣进胸膛,低头就吻下来。

唇舌热烈的纠缠片刻,他才放开她,黑眸依旧近在咫尺盯着她,沉沉含笑:“既然你想生,我当然听你的。”

许诩忍不住也笑了。

其实验出怀孕后,她整晚心情都有点沉重。虽然当机立断决定生,但到底事关重大又没有任何准备,如何能轻松下来?季白此刻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赞同,着实令她宽慰不少。

季白抬头看着墙上的钟:6点,离上班还有两小时。这几天白天都不能请假。

“换衣服,现在就去医院。”

“嗯。”

许诩洗漱的时候,季白已经换好衣服,打电话给朋友,联系市妇幼医院。一切安排好后,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,往门口走了几步,又转身回来,打开抽屉,拿出藏在一叠衣服里的戒指,揣进兜里。

天空阴雨绵绵,大清早医院里冷清而寂静。两人在妇产科等了一会儿,就来了位医生。

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,每项指标都很符合标准,确认怀孕无误。

两人回到车上时,雨还下个不停。天色也亮起来,整条街湿漉漉的像是笼罩在水雾里。

季白并没有马上开车走,而是将车停在医院外的林荫道上,握着她的手,静静望着雨帘。

许诩也沉默着。这个消息到底来得突然,她有很多事需要琢磨。

季白也在琢磨:最近都在忙案子,但必须抽个时间,去她家里提亲;原本想先举行订婚仪式,也可以省了;案子一结束就筹备结婚,但时间太紧迫,无论怎样,可能都要大着肚子举行婚礼了……

他的手也伸进口袋里,握住了戒指盒。此情此景实在太普通太不浪漫,但他嘴角的笑意还是有点抑不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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